中国人关于酒的最早记载和大禹有关,他第一次喝酒,酣然大睡,显然是高了,当他醒来之时尿黄口臭,突然醒悟道:“后世必然会有因为饮酒而导致亡国者!”于是他把进献美酒的下属,叫做仪狄的人召来,告诉他以后不要再送酒来了,从此大禹再也没有饮过酒。
大禹是圣人,是有历史使命感的有阿波罗精神的圣人。而卑微的我生于太平闲于盛世,崇拜一下酒神狄俄尼索斯也没什么大不了。尼采表扬我说,王晓磊同学剥去个体的表象而直逼存在的本质,是要在一种醉态的境界中投身于表象背后的意志,并通过现象的毁灭以获得不断的新生。这样的同志还有金斯伯格、亨利米勒、杜桑、曼佐尼、马勒维奇、波拉克等等。有了这句评语,我不在乎血压高、颅压高、眼压高、血脂高、尿酸高,我要的就是品味高了,爱咋地咋地。
牛二、炸花生、拍黄瓜、偶尔拌盘肚丝儿,约几个发小旧友,日子过得比东林党强。特别要说明的是,最近时髦喝“牛二”,不是“无毛大虫,泼皮牛二”,是北京牛栏山酒厂出品的二锅头酒。这种酒好处很多:一、入口比较好接受,比老红星柔;二、没有水味儿,比大多数勾兑酒像酒;三、40度,不高不低;四、最重要的就是便宜。几块钱4斤,一大塑料桶,价格便宜到懒得记住它的价格,在超市货架上抄一桶放筐里最后算总账就是了。扔出一张大票,找回很多小票,当活大爷的感觉挺好。
但就在这时一个意想不到的情景发生了(这怎么看都像央视的解说词),“今儿咱们不喝牛二了”我一个朋友一进门就一脸官司。我说“那喝啥?”“这个!”我一看一个大玻璃瓶上书一个差花一个圈儿。这就是传说中的XO,法国干邑白兰地中的精品,男人品味的象征。我们几个人震惊了,装着牛二的酒杯呛然落地,全身颤抖着扑了上去,老泪纵横咕咚咕咚。一会儿工夫XO就没了,我几乎没有记住它蜚声世界的滋味,但我知道了一件铁打的事实:我活得太没品味了,三两牛二我就乐不可支,我简直就是个杀猪的,我简直就是牛二本人。
知耻后勇,我立刻着手了解关于XO的一切:白兰地(BRANDY)是一种烈酒,由葡萄或水果发酵后蒸馏而成的,但须放在木桶里经过相当时间的窖藏。世界各国都出产白兰地,而葡萄酒以法国产的最好,所以法国白兰地也是最好,其中以干邑白兰地(COGNAC BRANDY)尤为世界驰名。所有的干邑都是白兰地,但并不是所有的白兰地都是干邑。干邑是由法国的 Charente所出的葡萄酒蒸馏的,而且受到法律的限制与保障,其他地方出的葡萄酒蒸馏出白兰地,在法律上说不可称为干邑。法国政府又规定了干邑的年份和级别:三星干邑,蕴藏期不少于两年;V.S.O.P干邑,蕴藏期不少于四年;NAPOLEON干邑,蕴藏期不少于六年;X.O.干邑:蕴藏期多在八年以上。这是一种说法,更令人神往的说法是:V.O. 10一12年陈;V.S.O. 12一20年陈;V.S.O.P. 20一30年陈;F.O.V. 30一50年陈;而X.O.是 50年陈;到了X.就更不得了了,70年陈,古来稀啊。
也就是说,那个昏聩的下午,我们一群30多岁的混蛋居然没心没肺地喝了50年前一群法国工人的劳动成果。惭愧惭愧,但心中也窃喜。老子终于有品味了一回。
后来我长时间的沉浸在我的高品味中:我不再吃拍黄瓜,我不再坐大公共,我不再吸香烟、我不再戴石英表了。我吃鹅肝(尽管是罐头的)、我打的(尽管是一块二的),我抽雪茄(尽管是国产的),我还买了瑞士万宝龙的机械表,还三个呢(尽管是秀水街淘的)。最重要的是我不再喝牛二了,我端着XO,穿着英国三件套,走到我娘面前说:“您能换成法国国籍吗?”
昨天看了北宋历史,又吓一跳,我的品味还差得远。先说个小人物蔡京吧,人家的生活那才叫个有品味呢。他喜欢吃鹌鹑羹(您听说过吗?)和蟹黄包子,每次吃饭,要杀鹌鹑300只,包子一项支出为1300贯,购买力大概相当于250000元人民币。一顿包子吃掉二十五万块,蔡京有足够的资格嘲笑历代勤俭先贤:总之一个字“陋”,就是太没品味了(《资治通鉴长篇纪事本末》)。再说说他的老大宋徽宗,赵佶书画双绝,瘦金体更是开创学界先河。吃穿住行基本生活就不说了,这个艺术家皇帝喜欢奇石字画,天下有了好的石头不论大小一律弄回开封来,为此要特制大船海陆联运才能到达,最大的太湖石高六仞,需百人合抱。事后,每个船夫受赏金碗一只,主办官员晋升“威远军节度使”,那块大石头被封为“盘固侯”。此后官员为追求政治进步,层层效仿,一时间“花石纲”成为新的景观,这直接触发了方腊起义。此后一个王朝开始没落,但美国人讲话了“要吃鸡蛋饼不打破几个鸡蛋怎么行呢?”。看看人家,祖宗江山可以用来维持足够高的个人品味。我等斗升小民还怎么敢开口谈品味、格调、上流美、XO、贵族、中产、金领、丽江布拉布拉啊。
靖康2年,高品味的大才子赵佶以金朝皇家囚徒身份死于黑龙江依兰县,之前留下一首《燕山亭》:
……
天遥地远,
万水千山,
知他故宫何处。
怎不思量,
除梦里有时曾去。
……
您何止梦里曾去啊,您在那还有不少字画呢。至于蔡京父子四人,则在同一天或斩首或流放,再也吃不上蟹黄包子了。是品味惹的祸还是人性惹的祸,年代久失之真,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。咱没有量中华之物力博品味之高雅的能力,干脆且“忍把干邑,换了牛二低唱”。活着,喝碗儿牛二,挺好的。